焰火(1/2)
从墓园离开的时候,天空雾蒙蒙的,太阳的光过于微弱,照不亮这一方天地。
叶迦澜跟在许盼夏后面,两人沉默地往前走,有人在墓碑前哭得撕心裂肺,也有人在对着坟墓读信。
空气中有着淡淡的、清冷的凉薄味道。
叶迦澜想起许盼夏同他决裂那天,咒骂他的词汇。
完全不照顾她的感受。
自私。
自以为是。
……
叶迦澜承认妹妹说的对,但他并不知该如何去获得共情能力,生来便不具备的这项能力,他只能在外人面前伪装成普通人的模样,但无法彻底瞒住她。
叶迦澜尝试去读懂她的表情,去思考、猜测能令她欣悦的方法,他收集着同妹妹有关的一切,夜间坐在书桌前,用钢笔和纸一封一封地写着信,信中记载关于她的所有,事无巨细。许盼夏同他冷战的一年中,他写了四百多封信。
当然,朋友问起,他永远都说。
——是给我的女友。
一年了。
他变成一个更接近正常人的安静疯子。
中午,许盼夏去了大马弄,徇着记忆寻找曾经熟悉的小吃店,店面在老房子里面,门楣上刻着“宏安茶行”四个字,陈旧的民国建筑,住着十多户人家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这里像她记忆里的模样,又不像——之前妈妈带她过来吃饭,老板娘卖的东西就放在门口的小摊位上,这是杭州许多小吃店的老式做派。如今再来,店面也被“整改”过了,食物和顾客的用餐区加了隔断隔开。
店面不大,没办法坐下来吃饭,许盼夏买了卷鸡、素烧鹅、素肠、梅干菜红烧肉、四喜烤麸……零零散散买了许多,叶迦澜给她拎着,两人找了一家允许外带食物的面馆,点了两份面,加青菜。
味道仍旧同旧时一样。
许盼夏曾和叶迦澜提过一次,说杭州窄巷子里的一些老面馆,一面一烧,油渣可以免费加,等吃完了面,再将免费油渣和青菜倒进汤里吃。
山东没有这样吃法的面馆。
许盼夏低头挑了热腾腾的面吃,素鸡里的笋不是长笋丝,加了瘦肉末一块儿剁得细碎,她一边吃着卤好的素鸡,一边忍着泪。
一年了。
刚刚知悉妈妈过世的那几天,她只觉一切都像梦,像高烧后濒临昏迷出现的噩梦,她宁愿一厢情愿地相信妈妈只是在世界环游,也不肯信妈妈已经长眠于地下。
失去亲人是连绵不绝的痛楚。
不知何时,丝线一扯,就是牵肠挂肚的痛。
许盼夏用了半年时间才接受妈妈离开这件事情。
剩下的半年,她说服自己去理解叶光晨,毕竟他和自己无任何关系,帮了这么久,已经是情分。
唯独叶迦澜。
唯独哥哥。
唯独自己。
许盼夏最放不过的人是自己,她成功进入优秀的学校和专业,却又在读书的前两个月充满厌学情绪,她甚至无数次地想,是否只要自己放弃学业,就能让妈妈重新回到自己身边。
可惜不能。
她陷入这种自我谴责的泥沼中,难以摆脱。似堕玄海,求岸不得。
最痛苦的时候,她去看了心理医生,倾诉自己的痛苦、自责心理。人好像总要找一个恨的人来发泄,她恨当初的自己和瞒着自己的叶迦澜。
事实上,他们都没有过错。
新年之际,叶迦澜千里迢迢乘车陪她过春节。
许盼夏在洗手池前失声痛哭。
他们都没有错。
只是命运弄人,只怪上天过早收走妈妈的生命。
他们都是没有好运气的普通人。
……
许盼夏吃完面,还没起身去要油渣,叶迦澜就将她的汤碗落在面前,默不作声,将他那份、她爱吃的油渣和青菜都倒进汤碗里。
他还记得。
这些琐碎的细节,就连许盼夏都忘记自己什么时候对他提到过。
她随意的一句话,都是他记忆宫殿中深刻戒律。
许盼夏捏着筷子,在碗中夹起一片青菜叶子,良久,才说:“你还有多少钱?”
叶迦澜:“嗯?”
“叶叔叔不给你生活费了,”许盼夏说,“等到暑假,又该交学费了吧?还有生活费……你住价格这么高的酒店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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